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妹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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妹夫

杜雪衣奔到餘玄度面前時,才想起自己好像還沒弄清跑過來到底是做什麽,於是猛地停下腳步。

跑時帶起的風依舊撲向餘玄度,吹得他衣袂飄飄,只見他眸中閃著光,嘴角微微翹起,逆風而行,徑直將有些懵的杜雪衣攬入懷中。

吳中友莫名被安上個“班主”的頭銜,本就沒見過世面又頗為自負的他,倒是很快接受了這個“天選班主”的稱號,甩了句“大家今天累了,先休息吧”就將眾人打發走了。

他見杜雪衣飛奔而來,不禁心神一蕩,熱情張開懷抱,卻見藍衣少女正眼都沒瞧上他一眼,就越過他往身後少年而去。他切了一聲,而後看到緊隨而來的夏橙,登時又眉開眼笑,張開雙臂熱絡道:“阿橙妹妹,你可想死我了。”

毫無意外,又撲了個空。見夏橙一臉嫌棄,吳中友也不惱,笑嘻嘻地放下雙手,朝相擁在一起的餘、杜二人道:“玉山表妹,你和妹夫這不早上才分開,就想念成這樣,正可謂是‘一日不見,如三秋兮1’。阿橙妹妹,我用得是不是很貼切?”

夏橙:“......”

杜雪衣未及細想就被餘玄度一手擁入懷中,楞了會神後竟鬼使神差地覺得在餘玄度懷裏很是溫暖,縱使自己冷暖皆不知。

更甚者自己好像有些沈浸其中。

不行,征鴻可還在地府裏等著我給他報|仇呢,杜雪衣內心掙紮道,卻不知何時竟又濕了眼眶。

“堂妹。”杜雪衣透過一片朦朧,註意到餘玄度身後的黑暗中,有幾個模糊的人影,說話者正向二人走來,語氣中充滿了不自然,“沒想到你同妹夫這關系......竟如此......深厚。”

聽得出來這番措辭那人斟酌了許久。

“林溟?”杜雪衣對人過目不忘的本領可不是蓋的,雖然只能依稀瞧見輪廓,但加上聲音,以及在此地能叫自己堂妹的,也僅有寧州林家的少主林溟了。

“妹夫?玉山,他是誰啊?”鄧宜陽不知何時跟著來到此處。

鄧宜陽此番同賀來配合默契,帶頭殺上閣樓,為打下百花臺立下汗馬功勞。待到一切風平浪靜,他來尋杜雪衣,欲得到她幾句誇讚,未料到卻見到曾經不可一世的門主,竟然和一個毛頭小子抱在一起,不由得大驚,心中沒來由燃起一團怒火。

話音剛落,鄧宜陽便對上了餘玄度淩厲的眼神,他將懷中的杜雪衣攬得更緊了。

對此毫不知情的杜雪衣如夢初醒,當即有些尷尬地掙脫餘玄度,順手掃掉礙眼的淚珠,指著餘玄度朝鄧宜陽說道:“老......宜陽,下午不是讓你找人嗎?這就是讓你找的人。”

鄧宜陽已站到二人中間,陰沈地上下打量餘玄度,冷冷道:“你就是那餘公子?”

餘玄度瞥了一眼鄧宜陽,隨即眼神又回到杜雪衣身上:“玉山,他是?”

“我知道,這是銀刀門的人。”吳中友掛著金銀珠寶的魁梧身軀霸道得闖進這詭異的氛圍,徑直將餘玄度和杜雪衣撞開。

只見他插著腰對上瘦小且面上毫無棱角的的鄧宜陽,儼然一副仗勢欺人的蠻橫模樣,喊道,“哎你是誰?我看你不順眼很久了。你知道我是誰嗎?知道這位餘公子是誰嗎?知道玉山和這位是什麽關系嗎?他們可是夫妻,夫妻!我們不叫妹夫叫什麽?”

眾人:“......”

“吳中友,你再胡說八道——”杜雪衣惡狠狠地瞪了吳中友一眼,正準備揍人。

“吳少,好久不見。”織錦被柯為和攙著走來,腹上的傷口已被處理妥當。杜雪衣剛發一半的脾氣登時煙消雲散,趕忙上去扶住織錦。

“寧州林氏林溟。”被晾在角落的林溟終於尋得時機加入眾人,只見他身著一襲藏青色衣袍,腰懸長刀,長相平平,但舉手投足間卻仍有大家氣派,一雙桃花眼同林未期如出一轍,卻全然無他的半分冷漠,反倒是沾惹上了許多世俗氣。

林溟朝暗處招了招手,黑影也走近前。他指了指一穿著樸素慈眉善目的老者,介紹道:“這位是林離林伯。”

“原來是回春妙手林離,久仰久仰。”織錦抱拳道。

眾人寒暄了一番,織錦目光掠過人群中氣質相貌均最出挑的餘玄度,意味深長笑道:“原來你就是餘玄度餘公子,果然儀表堂堂。”

卻聽鄧宜陽冷哼一聲,說道:“聽聞餘公子也是出自武林世家,敢問擅使什麽兵器,又以何種功法見長呢?”

餘玄度也不甘示弱,淡淡道:“昨日同玉山一起拜訪過鄧兄的‘宜人堂’,不知鄧兄擅長醫治何種癥狀?”

杜雪衣懶得聽二人陰陽怪氣,且在場的都是熟人,本就沒什麽好寒暄的——自己如今地位大跌,本來江湖人人敬仰的大姐頭,現今變成這個的堂妹那個的表妹,杜雪衣想想就心煩,索性眼不見心不煩離了人群。

而另一邊,雖織錦長得美艷,平日裏常見色起意的紈絝吳中友卻一反常態地對她沒好臉色,也從人群中離開。忽的瞥見與自己同樣境遇的杜雪衣,他登時興奮地湊過去:“玉山表妹,剛才你可是演的一出好戲啊。”

吳中友豎起戴著大玉扳指的拇指,挑了挑眉小聲道:“這些人好像很聽你的話呢,跟同杜大姐說話一樣。”

聽到“杜大姐”,杜雪衣不禁又翻了個白眼,隨即瞧吳中友又憨又傻的模樣,覺得好笑。她倒是個明白人,只見她謙虛道,“拙劣成這樣吳少就別笑話我了。要不是孫大重已死,大家怎麽會真聽話?不過是給點時間讓大家想清楚,借坡下驢罷了。再說,你說那一句哪容易打發走這群人精?”

“!!!”吳中友滿臉震驚。

“不好了!”百花臺上傳來一聲高喊,“伍坊主出事了!”

杜雪衣臉上笑容一斂,再看時已是一副威嚴神色,那股人畜無害之氣蕩然無存,只聽她指著臺下地道口,朝吳中友命令道:“吳少,快帶我下去。”

***

陰冷的地下暗道上方不斷往下滴水,地上坑坑窪窪,水掉在上面叮咚作響,眾人一路踏著水窪飛奔而過,頭發和身上均已濕透。

到得一空曠處,卻見伍楚雲靠在一塊長滿青苔的巖石上,鮮血染滿衣裙,衣裳已瞧不出原來顏色,腰間飾物也盡數被染成嫣紅色,同洞頂滴下的水流匯在一處,流向淮州河的暗河之中。

“師傅只讓林姑娘一人前往,其他人還請在外頭等候。”高瘦的綠衣青年一臉肅穆,擡手將眾人攔下。

此人是伍楚雲的大弟子談紹,門中人暗地裏稱他為小毒蟲,之前一直伴在伍楚雲左右。

“雲姐——”杜雪衣藍色衣裙上濺滿泥濘,頭發散亂,碎發貼著鬢角,跌跌撞撞沖將上去將她扶住,手搭不到脈,要輸內力卻發現自己哪有什麽內力,只得一退再退給她將血止住。

被這麽一番笨拙的動作輪番折騰後,只剩一口氣的伍楚雲這才遲鈍地轉頭,眼皮微擡,見是杜雪衣,臉上欣慰一笑,不顧口中又溢出血來,說道:“你......來啦。”

“怎麽受這麽重的內傷?”其實經脈盡斷,五臟六腑都被震錯位了。杜雪衣懂包紮處理卻不通醫術,但憑這麽多年江湖經驗,還是能看出來這傷在內,已是神仙難救。

杜雪衣手足無措地望著伍楚雲,驀地眼中一亮,顫聲道:“對了,回春妙手林離也來了,他定能救你的,一定能的,我就去請他過來,他現在還是我親戚......”

“時間不多......別廢話。”卻見伍楚雲一手死死拽住杜雪衣,面上微露怒色,垂在地面血泊上的另一只手徐徐攤開,一顆褐色藥丸滾落在地。

伍楚雲唇齒微啟,又有鮮血從嘴角溢出,聲音也越來越小:“這個給你......麒麟護心丹,我死後,如果......無論什麽毒,這顆藥,都能保半年壽命......”

杜雪衣已是淚眼模糊,淚水滴在伍楚雲被染紅的衣服上,啪嗒啪嗒地響。

她以前從來不哭的,無論是得知至親被害,亦或是李征鴻眼睜睜死在自己面前。縱使悲慟萬分,以前的自己也斷然不會流下一滴淚。

杜雪衣之前琢磨過此事,當時她暴躁地推測,定是這具身體原來的主人是個愛哭鬼。而今她換了個身份回到江南,又覺得也有一點點可能是因為自己在鬼門關走過一遭,歸來之後,對生離死別感慨也越發深刻了。

嘔了一大灘血後,伍楚雲一口氣終是緩了過來,她抓著杜雪衣滿是血的手說道:“我有個大膽的猜測,你是不是......但怎麽會......如果是,就太好了......我,我好像害了她......”

聽到此處杜雪衣的臉上卻是全無怒意,反而是聲淚俱下:“雲姐——”

她對伍楚雲抱有絕對信任,潛意識覺得斷不會是她所為,或許也有一瞬想過若真是伍楚雲害的,那也認了。

“聽......聽我說。”伍楚雲粗暴打斷,就像杜雪衣平日裏打斷別人那樣,艱難續道,“那時老楊柳請......喝酒......我一時失言,就同他講了門主......說過......以後成婚,要在七夕前......一天,我......猜那......老楊柳定是......聽了去......”

“沒事的,這跟你沒關系。”杜雪衣顫抖著按著伍楚雲各大穴道,欲幫她止血,可哪裏治得住。

伍楚雲像是松了口氣般,漸漸癱軟下去,聲音已基本聽不見:“希望門主會原諒我......若不是她......我,還有我這幫......早就......”

說話間,她右眼漸漸渙散,左眼眼罩中淌出汩汩鮮血來。

杜雪衣不忍再看,搖頭哽咽道:“別說了,雲姐......”

伍楚雲不再吐血,雙手無力垂下,低低呢喃著,杜雪衣將耳湊到她身前,也只能依稀聽了個大概:“太痛了,沒人下得了手......我也是,還是你......”

“雲姐,我......她定不會怪罪於你的。”杜雪衣含著淚,在她耳邊柔聲道。

“好,那......”伍楚雲淒然笑著,閉上了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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